第十三章

如果出现文字缺失,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/退出阅读模式

我們只能各自面對自己的命運,向它妥協。但即使是再堅強的姑娘,在遭遇心兒所遭遇的那些遭遇之後,恐怕也沒有人能承受。

在那之後,我再也沒有見過心兒笑過。她總是無聲無息地蜷縮在角落裡,時不時地渾身發抖。俏麗的臉頰總是泛著一種讓我心如刀絞的蒼白,美麗的眼睛中的目光越來越呆滯茫然。

而我正處於高中畢業,保送到公安大學的忙碌中,很少回家,還跑了市裡,省城甚至北京一次,在家的時間很少,本沒機會陪伴她,寬她。

這世界上最大的不公,大概就是一部分人可以隨心所地決定另一部分人的命運。雖然這一次是有利的改變。

現在我自己在公安機關工作,接觸到了無數的黑暗和不公,所以想起往事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地脊背發涼。

當初如果我家真的不顧一切地去為心兒討公道,最終的結果只會像我接觸到的一些案子一樣,徹底被黑暗掩埋。就像他們能把我輕而易舉地送進公安大學一樣,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讓我們從世界上消失,甚至橫死街頭,然後以意外結案。

那個時候的我卻不會想那麼多,忍著屈辱和憤怒接受了這份前途,一心只想著以後能永遠保護心兒,不讓她再被欺負,讓她過上好一點的生活,實現我們的約定,永遠和她在一起。

我順利地入學,成為了一名準警察。和普通大學相比,警校嚴格得多,也辛苦得多。直到那一年的冬天放假,我才終於有機會回家,看我的心兒。

人生第一次離家的我已經穿上了警服,揹著簡單的行李,腳步匆忙地踏過故鄉原野中的小路。皚皚白雪覆蓋的遠處可以看到工地,而當我走近村口時,發現村中不少房屋已經被拆除。

那個時候整個國家都在大興土木,建造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。其中有一條將會穿過我們的故鄉——不,它不是我的故鄉,我沒有故鄉。

村民們各自領到了補償,開始陸續搬離村子,去鎮上,去縣城或者去更廣闊的天地。只有我家的房子是租的。我們只能在一邊看著其他人的憤怒或者狂歡,彷彿這個村子的消失與我們無關。到了那個時候,我才發現,我原來是沒有故鄉的。

但我並沒有在意那麼多。只要有心兒就好。心在哪裡,哪裡就是我的故鄉。

我加快腳步,回到我已經有些陌生的村口。我心裡懷著期待和溫柔,卻遠遠地就看到村口邊有幾個放了寒假的孩子,正圍著一個坐在路邊雪地裡的一塊大石頭上的女人,喊著:“破鞋”

“‮子婊‬”向她吐口水,用雪塊砸她。我馬上就反應過來那是誰,我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樣,我的眼眶一下子變得火辣,然後我怒吼著衝了過去。

因為我穿著警服,頑童們如鳥獸散。我再也顧不上那麼多,衝過去緊緊地抱著心兒,痛苦地摸著她冰塊般的手,摸她凍得通紅的臉蛋兒和額頭。但心兒像是對我的歸來沒有反應,像一塊雪一樣呆呆地坐在石頭上,嘴裡哆哆嗦嗦地唱著:“好哥哥,快救我。狐狸抓住了我,跑過了小山坡。好哥哥,快救我。豺狼抓住了我,跑回了它的窩…”我的眼淚唰地了下來,抱著心兒泣不成聲地說道:“好妹妹,你幹什麼,坐在這裡幹什麼,冷啊,這麼冷。走,我回來了,我們回去吧。”說完就想抱著她站起來。

但心兒卻拼命掙扎起來,喊道:“不要,不要。我要等我哥哥。我哥哥是大學生,最厲害了。哥哥,哥哥。”她的叫聲讓我像是光著身體被雪水淋過一樣冷徹心扉,我的牙齒咯咯作響,恐懼地看著她,最後難以置信地喊道:“心兒,我是你哥哥啊。哥哥回來了啊。你怎麼了?”我這才發現,心兒那明淨澄澈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焦點,一直在看著白雪覆蓋的原野,糊糊地說道:“我哥哥是大學生,最厲害了。”然後又大聲唱著:“好哥哥,快救我…”我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。可是無論我怎麼叫喊,哭泣,擁抱她,甚至不顧一切地親吻她,她都對我沒有反應,她已經不認得我了。

我痛哭著,半扶半抱著心兒回到家門口,卻發現堂屋裡堆著我家那些寒酸破爛的行李。的咳嗽聲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迴盪,更顯得寒意徹骨。

父親正在給兩張歪腳木凳打包,看到我之後,蒼老而愁苦的面頰上終於浮現出了一抹喜,甕聲甕氣地喊道:“回來了啊。老高已經簽了補償協議,拿了錢,叫我們搬走,我怕你回來找不到,求他寬限了幾天,就等你一到家,我們就走了。”我泣不成聲地抱著心兒,嗚咽道:“爸,心兒怎麼了。”父親看著仍然在唱著好哥哥的心兒一眼,垂著頭嘆息道:“從你去上大學以後沒多久,她就慢慢腦子不正常了。一眼沒看到就要跑去村口等你。我每天看著還沒事,這兩天是準備搬家,沒看住她。沒事的,她也不會亂跑,就是在村口等你,拖都拖不走。”我知道為什麼,知道她經歷了什麼。被強姦,被汙衊賣,被嘲笑和唾罵,被說成破鞋和‮子婊‬。即使是明秀嬸,在被我罵破鞋的時候也會痛哭涕,更何況心兒。

越是堅強的人,崩潰的後果也越嚴重。父親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:“在這裡總是被人戳脊梁骨…去鎮上住應該就會好了…”我只能希望是這樣。

這時扶著一張小凳,咳嗽著,艱難而緩慢地走出了堂屋。看到我之後,渾濁的眼睛一下子閃耀出了明亮的目光:“斌子,斌子…咳咳…當警察了啊…咳咳咳…快過來給看看…呃——咳——”我只得放開心兒,抹著眼淚走了過去,嘟噥著:“,還沒有呢。還在上學呢。”似乎也有些神志不清了,糊里糊塗地伸出手摩挲著我,笑得如同花般燦爛:“咳咳咳…我們斌子當警察了…誰再欺負我孫女兒…就給他抓起來…咳咳——我們楊家也出了警察了喂——我要去墳上給國子爹燒香…”

“娘!這一下雪,你又咳得這麼兇。搬完家,跟我去縣裡看看。”父親皺著眉頭,沉聲說道。

卻拍著大腿,罵道:“你這個敗家子,看什麼看,我都這把年紀了,死了就死了。醫院是我們能隨便進的嗎?你有那個錢,不如帶丫頭去看看腦子…真是手裡有了幾個錢就不曉得自己姓什麼了…”父親沉默著,不敢做聲。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。片刻之後,父親嘆了口氣:“斌子,你那麼遠回來,辛苦了。再辛苦一下吧,我們搬到鎮上再吃飯。就是你今天回來,我答應他們今天搬,下午他們就來收屋。我去叫你大福叔開車來。”我當然不會有任何問題,答應一聲,就開始幫父親整理起行李來。

一個小時之後,我坐在一輛農用三輪車的車斗裡,抱著一直唱歌的心兒,靠著行李,看著小村從我面前遠離。曾經悉的一切逐漸遠去,最後模糊在一望無際的蒼茫雪原之中,像是被雪掩埋。

從那以後,我所有的關於童年和少年時代的,關於我和心兒的那些美好的回憶都就此消失。

我們搬到了鎮上父親租好的一間非常破舊的老房子中,牆壁有很多孔隙,四面透風,而且屋頂也裂開了,滲著融化的雪水。但我們別無選擇,因為父親說:“沒得法啊斌子。爹沒用,一輩子都掙不起個自己的房子。我問了好多人,都不肯租給我們…怕死了人晦氣,又嫌棄你妹糊里糊塗的。沒得法,以後就指望你工作了,自己買個房子,就不會像爹現在這樣被人趕來趕去的了…”我只能沉默地接受了這一切。但把行李搬到破房子中之後,我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:“爹,我們怎麼住?”父親的反應有些奇怪,他沒有看我,而是好像有些心虛一般,目光閃爍著看向窗外,回答道:“你住小屋,我在堂屋打地鋪,你和你妹住一間房。”但那間房我看過了。只有一張

我驚訝,而且慌亂。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什麼再明顯不過了。父親希望我和妹妹一起睡。

他為什麼會這麼做?他知道什麼了嗎?知道我和心兒發生了不應該發生的事情?父親卻在勉強為我尋找著藉口:“斌子,你妹總是吵著要找你…要給你做老婆。我就尋思著,你要是陪陪她,她會不會說不定就好了…她就是看不著你才瘋的,現在你回來了,就和以前一樣好好陪陪她…”我終於明白了,毫無疑問,父親已經知道了一切。現在想起來,父親很有可能一開始就知道了。在醫院檢查發現心兒不是‮女處‬的時候,他很可能就想到了是我乾的。他選擇妥協,很有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保護我。

雖然我是和心兒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,但在那時的父親看來,恐怕沒什麼比能治好心兒更重要吧。即使是要我再和心兒做不應該是兄妹做的事,他也接受。

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。但無論如何,父親沒有明說。我們心照不宣地達成了協議,當天晚上,我就再次和心兒睡在了一起。

雖然不認識我,但心兒顯然能受到我的親切。自從我回來之後,她就一直乖乖地在我身邊,沒有亂跑。

大家正在读